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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江南烟火】换心(小说)

日期:2022-4-24(原创文章,禁止转载)

在失去顾白的第312天,阮秋在网上无意看到了这则广告:如果你厌了眼前的自己,我将为你换一个新的你。除了这句极肯诱惑力的广告词之外,更详细的介绍没有,甚至连地址都没有,只留下了一个手机号。看起来很科幻,很不靠谱。

换在以前,阮秋不屑一顾,一看就是骗人的。可现在,她的心被这句“为你换一个新的你”戳中了。她真的厌了现在的自己。不,说得更准确,应该是恨死了眼前的自己,恨死了这个已经分手了这么久,可是,还在深深地爱着顾白的阮秋。而罪魁祸首,就是一颗不听话的心。

她愿意一试。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。

立刻拨打了那个号码,没想到,还真是通了。非常机械化的声音:“你好,我这里是新生研究所,欢迎你。”阮秋吓了一跳,然后,是中了奖般的高兴。说明这说不定真的是一条路,而不是什么恶作剧之类的。

“我想找你们的负责人。”她呐呐地说。

“你稍等,我帮你接进来。”没一会,“你好,我是新生研究所的负责人,能有什么为你服务?”是一把非常磁性的男人嗓音。

阮秋的耳朵红了,然后赶紧说“我看到你的广告,我……我想如你所说的那样:新生。”

对方仿佛在考虑,然后才说“好。我们给一个星期你考虑,考虑清楚后再拨打这个电话,我会安排之后的事情。”

这是真的?这是真的?她记得以前看过一个故事,叫扁鹊换心,讲的是鲁公扈、赵齐婴二人有轻病,就一起请扁鹊治病,扁鹊对公扈说:“你的志气强身体却很弱,有计谋却并不果断,齐婴你的志气弱身体却很好,没有谋虑却过于执著。如果把你们的心脏互换,就能平衡病也就好了。”扁鹊让二人喝了药酒,他们昏死了很多天,剖开他们前胸找到了心脏,将它们互换放置好,然后给他们吃了神药,于是二人过了一会便醒了,就像刚开始一样的健康,后来二人就向扁鹊告辞回家了。古不欺我,阮秋相信历史上真的发生过这样的奇迹。

更曾有报道,一位货车司机的文笔很差,更别说能给爱人写出优美感人的情书了,但是当他进行过一次心脏移植手术后,竟然变得文采飞扬,经常写情书给妻子,只是因为捐赠给他心脏那个人恰好是诗人。换了心的司机后来给很多女子写情书,也俘虏了很多女子的心。最后,他嫌弃不懂文化为何物的妻子,另娶了一女子为妻子。他的妻子悔呀,当初是倾其所有去给他换了心,结果,他却过河拆了桥。她诅咒他负心人,不会有好果子。其实,纵使男人都贪新厌旧,但这男人多少有点冤枉,因为他心不由己,那颗心已经不是他原来那颗,他只不过是听心的。

阮秋正是想要这样,换一颗不爱顾白,去爱上别人的心。新生,新生,也就是重新开始新的生活。

一个星期后,阮秋毫不犹豫地拨打了电话。这次,她见到了新生研究所的负责人——伍放,出乎意料的年轻,出乎意料的温文儒雅。

阮秋忍不住问,能请问你多大年纪了吗?

伍放笑了笑,说,你是不是看我觉得挺年轻的,就没信心了?顿了一下,他反问,你看我多大年纪了?

不到四十。

错了,我今年已经五十五了。

啊?简直不能相信。

我换了一颗年轻的心,慢慢地适应了他,时日一长,容貌也就随着年轻的心而变得年轻了。

这么神奇?还有整容的功效。我也想要更年轻。

伍放哈哈大笑起来,姑娘,你这么年轻,还想要怎样的更年轻。难道我给你换一颗16岁的心脏?

16岁?不,我想要,我今年23岁,希望你能给我换一颗25岁的心。阮秋认真地说。她想,跳过有顾白那段岁月也好。

伍放疑惑地看了看阮秋一眼,点头应允,然后递过来一本小册子,说,这是大概过程。你看一看了解下,也好让你做好心理准备。

阮秋接过来,漫不经心地翻了翻,然后,搁桌子上,说,没事,我既然来了,就做好了一切准备。知与不知,并无区别。

伍放露出赞赏的眼光,他心想,这姑娘的确勇敢。可是,他并不知她的心有多勇敢,勇敢到可以承受这世间那些伤害。就像他不知道阮秋是经历了怎样的痛,直到把这痛熬成了坚硬。

手术定在一个星期后。在这一个星期里,阮秋哪也不能去,只能呆在研究所,接受各式的检查和测试,和一项非常特别的任务——就是把属于美好和悲伤的回忆刻录下来。

那是一间非常精细的工作室,摆在秋面前的,是一台类似于DVD的仪器,她不禁怀疑,这东东真的能把我的回忆刻录下来吗?伍放肯定地说,是的,只要你想到什么,说出什么,它就会把全部的刻录下来。

那刻录下来有什么用?是送我的吗?

嗯,这个是秘密。而且,不能归还于你。

必须这样么?

是的,必须经过这一个步骤。

好吧。

对于秋来说,这根本不算什么。为了可以换另一颗心,她愿意。就像当年那样,为了可以让顾白爱上她,她什么都愿意去做。

一切安静了下来,只听到仪器发出非常细微的“嗞嗞”声,还有墙上挂着一个白色的挂钟,在“滴答滴答”,就像是在给秋的回忆伴奏一样,沉稳,单调,却紧扣心弦,在唤醒着回忆。

秋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极平凡的女孩子,平凡到有时一个转身,别人就把她给忘了。顾白那么优秀的一个男人出现在她眼前,她简直觉得那是上天对她的恩泽,所以,她才想不顾一切地抓住他的,是吧?可是,爱从来不是付出几分就能得到几分,无论秋付出多少,甚至是全部,顾白所回报的,不是她想要的爱情。或者是感动,或者是恩情,谁知道呢?

那个雨天,她给顾白去送伞,刚到单位门口,她看见顾白手里撑着伞,伞下有一女子,伞向着女子倾斜,雨全淋在顾白的右肩上。顾白没有看见秋,和那女子说笑着前行,秋的眼里全是雨……

那次秋喝醉,打电话给顾白,仗着酒意,她哀求顾白来接她。最后他还是来了,可是,他一脸不高兴,把秋送到家,掉头就走。电影上的剧情不是这样演的呀,顾白不是应该小心翼翼地抱着秋,开了门,然后,轻轻地吻上她的嘴唇吗?电影都是骗人的,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……

还是有一次挺让人感动的,那次他开车带着她,在拐弯的时候,没料到前面来了一辆超速行驶的货车,眼看就要撞上了,顾白毫不犹豫地把方向盘打向左,如果真不幸撞上了,那么,受伤的人就是他。幸好,有惊无险地避开了。顾白这是在用生命来保护她呀……

可是,还有一次,秋很不开心,她只是想知道他爱她吗?爱她吗?她一次次地打电话给顾白,可顾白一次也不肯接,那个夜里,秋听着话筒里“嘟嘟嘟……”的声音,流了一晚的泪。呵呵,有限的欢愉,无限的哀伤……

这时,秋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,是不是现在她所回忆的,被刻录的同时,也会被这仪器抹去?包括那些感动过她的某个时刻?她害怕了起来,这是她不愿意替换的回忆,她要保存下来,她必须要制止。情急之下,她去按那仪器,希望可以重新再来,刚才的不算。

天知道错按了哪个键,忽然出现了奇怪的事情,一幕幕情景,像在放电影一样,展开在她的面前,有很多人,陌生的人,她从没见过的人——有一个小孩子在一间暗屋里,然后,有几个人冲了进来,对着他殴打……那个小孩子长大了,他把那几个人全杀了……接着画风一变,她看到有一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子一开始非常的要好,可是,后来,那个男孩子长大成男人后,他变了心,在外面有了别人,那个长成了女人的女孩子每个晚上都在哭泣……她问他,你爱我吗?……

秋就这样怔着,站着,只有眼前的一幕又一幕,剪影一般地在不停跳跃,快进。这一切似是陌生,似是熟悉,似是他人,似是自己。那个小孩子是她邻居?那个女人不就是她吗?秋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电影,而是每一个人的人生。无论是精彩的,或是悲怆的,都只能是人生里的某个片段,会成为回忆的,会过去的。

是伍放结束了这一切。他回来的时候,惊愕地发现了眼前的一切。这不是他为秋准备的项目,所以,他关了播放。他望着入定般的秋,像是痴了也像是傻了,一时竟不知是责骂好或是安慰好。

嗯,这一切都是前面来的人录下来的?阮秋问。

是的,这每一辑都是他们每一个人录下来的。伍放答。

一个人的记忆代表一个人的心吗?

不全部,因为心所包纳的,比记忆要多得多。

那,如果我换了心,是不是就会遗忘了那些关于他的回忆?

是可以这么说。甚至是那个他,不会再在你以后的记忆里存在。那些回忆,无论是甜蜜的,或是忧伤的,都不复存在。

我不能截取那些美好的回忆留下来吗?

不能,只能是全部。

那些人回去之后,快乐吗?

也许快乐,也许不快乐。我能肯定的是,他们的记忆里,已经没有了这些。

这样的决绝,让秋的心收缩一般的疼了起来。她也曾经快乐过的,她也曾经幸福过的,那些是此生不会再复来的春天,可是,现在要全部舍弃吗?

过了好久,秋又问,换一颗心是什么样的感觉?

伍放想了一会,答,就是梦一场,梦醒后,就变了另一个人。

他最后提醒说,后天就是动手术的时间了,你再认真的考虑下吧。换心,有时也不一定就能换另一种活法。成功的,也只是个别案例。

秋现在换了份自己喜欢的工作——时尚编辑,在工作的同时,也在不停地学习。她知道自己没有傲人的身材,没有天使的面孔,没有先天的条件,那么,只有后天努力。她报名瑜伽班,插花班,想着提升自己成为一个“气质美女”也好。本来还想着要不要报个美食班,后来想想自己实在是不爱厨房不爱动手,还是算了,也许以后会遇上一个愿意为她下厨的男人呢。嗯,秋变得乐观开朗了,变得时尚又漂亮了。现在的她性情温和,目光温柔,热爱工作,孝顺父母,她把目光向前看,而不再往后望,她知道,在她身后,只有回忆,回忆只适合放在心底,而不是眼前。

大家都说秋变得年轻又好看了,笑起来特别迷人,像换了一个人似的。

秋宛然一笑,真的吗?那我以后多笑,让自己更好看。

大家又接着问秋有什么秘笈,是不是去泰国整形了?

秋但笑不语,然后说,你们知道珍珠是怎么形成的吗?珍珠是由一粒沙子进入蚌后,经过长时间一次又一次疼痛的磨砺,最后才变成珍珠。这是一个很疼痛很漫长的过程哦。

大家听了,又是哄然一笑,当秋是在胡扯。他们都不知道,秋说的是事实,她脱胎换骨是因为走过了一段踩着荆棘起舞的岁月。那些爱过的人,流过的泪,受过的伤,最后都成为了回忆里的一笔笔财富。人,总要长大,总要成熟,承受生命里那些无可避免的失去和哀恸。当年,她没有做那手术,最后她选择了承受那些顾白带给她的痛,在岁月长河里,用所有的深情所有的忍耐去磨砺那痛,直到把心上的那粒沙,磨成了夺目的珍珠,成功地成为一个换心的人,成为了一个自带光芒的人。

至于顾白,在秋心上,成为了一个回忆,不再期待,也无需遗忘,就让他安静地呆在回忆里就好了。

至于换心,就当是做了一场梦,梦醒了之后,睁眼一看,竟是艳阳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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